(1223—1275)元泽州陵川人,字伯常。郝天挺孙。金亡,徙顺天,馆于守帅张柔、贾辅家,博览群书。应世祖忽必烈召入王府,条上经国安民之道数十事。及世祖即位,为翰林侍读学士。中统元年,使宋议和,被贾似道扣留,居真州十六年方归。旋卒,谥文忠。为学务有用。及被留,撰《续后汉书》、《易春秋外传》、《太极演》等书,另有《陵川文集》。
冒死上书
辛亥(1251)年春,29岁的郝经在顺天府(今河北保定市)贾副元帅家就教,一位陵川道士,赴燕都上香朝拜,过保定时,向郝经哭诉了家乡百姓深受蒙古官僚压迫而流离失所的悲惨景象。当郝经听了家乡道士的苦诉,不光是泪水淌流,又火冒三尺,愤笔写下了《河东罪言》,冒着不测的风险,上书给蒙古统治集团,出人意料的是,忽必烈没有责罪郝经,反而召纳郝经于王府。他深感这份“民书”血淋淋的分量,“民失,江山倒”!
1260年3月,忽必烈登帝位,立即颁发政令,革除了蒙古诸王直接向种地人征税的权利,大大减轻了北方人的负担。
大雁传信
郝经出使宋朝,被贾似道软禁在真州。这一囚就是整整十六年,其间,元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。
郝经被拘几年后,在1274年从宋人供食的活大雁中挑出一只健壮能飞的,系蜡书于雁足,放飞大雁。“中统十五年”实为“圣元五年”,郝经被拘于宋,不知元朝改元的事,所以他依此推之为“中统十五年”。
汉武帝时,汉臣苏武以中郎将的身份奉命出使匈奴,被扣押于北海(今贝加尔湖)。匈奴人对苏武威逼利诱,招数使尽,但这个汉朝忠臣手持汉朝符节,誓死不屈。一直到汉昭帝继位,派人与匈奴和亲,并索还汉使苏武。匈奴人理亏,谎称苏武早已病死,汉使得密报,知道苏武仍在世,就谎称大汉天子在上林苑射雁,其中一只大雁足系苏武亲笔所写帛书,讲明他本人仍在北方沼泽中被困。这一招管用,笃信“怪力乱神”的匈奴人惊惶,忙派人找到苏武,把他送还汉朝。文史的力量真大,郝经据此演出“真人秀”,把昔日汉使所编的“故事”演绎成真。
早期经历
郝经(1222—1275),字伯常,始祖郝仪由太原迁至潞州(今长治市),八世祖郝祚又迁至泽州(今晋城市)陵川。郝经的祖先自八世祖以下皆同居,业儒、匮徒不仕,教授乡里,为一郡望族。郝经的祖父郝天挺以教学有方闻名。
郝经出生于金末乱世。金正大八年(1231),随父母避难于河南鲁山。次年,蒙古兵锋南下,郝经又随父母北渡,徙居顺天(今北京)。其父亲主要靠教授生徒勉强维持一家六口人的生活。当时郝经已12 岁,“始知学”,开始就读于铁佛寺僧张仲安之南堂,凡五年。他“以兴复斯文,道济天下为己任。读书则专治六经,潜心伊洛之学,涉猎诸史子集”。
由于郝经以其学问品行逐渐出众,乃马真后二年(1243)以后,他先后被蒙古元帅贾辅和张柔聘请,在他们家中设馆教书。张柔家中富有藏书,郝经尽得观览,眼界更加开阔,学识上也有了极大长进。在贾、张二世侯家做教师期间,郝经结识了金朝遗老元好问和理学大师赵复。元好问遂相与论作诗作文法。郝经赞赏元好问的学问和为人,称其为“一代宗匠”,并执弟子礼。郝经多次拜见赵复,与他交游论道。赵复十分赏识郝经,称“江左为学读书如伯常者甚多,然似吾伯常挺然一气立于天地之间者,盖亦鲜矣”。
出仕为官
元宪宗二年(1252),忽必烈开府于金莲川。郝经受举荐,忽必烈遣使两次召见,后随使奉诏北上。六年(1256)正月,见忽必烈于沙陀,忽必烈向郝经问以经国安民之道和帝王当行之事,郝经“援引二帝三王治道以对,且告以亲亲而仁民,仁民而爱物之义”,忽必烈“喜溢不倦”。
“自后连日引对论事,甚器重之,且命条奏引欲言者”。郝经上《立国规模》三十余条。忽必烈又问“当今急务”,郝经“举天下蠹民害政之尤者十一条上之,切中时弊”,忽必烈“皆以为善”。郝经的建议,有些虽不能立即实行,但后来元朝建立后,“凡更张制度”,采纳郝经建议“约十六七”。
自从灭金以后,蒙古军就开始南下,力图尽快并吞南宋。郝经对此持否定态度。他向忽必烈讲述“古之一天下者,以德不以力”的历史经验,同时通过对蒙宋双方情况的分析,认为蒙古国是“诸侯窥伺于内,小民凋敝于下”,而南宋当时则是“君臣辑睦,政事修明,无衅可乘”(《元史·郝经传》)。因而主张不要立即伐宋,应把主要精力放在革除弊政,遵用汉法,选贤用能,创法立制,减轻赋税,屯田垦殖,巩固内部,使“天下一新”。
宪宗八年(1258),当蒙哥汗命忽必烈分兵征鄂,大举南侵之时,郝经一再向忽必烈致论,亟言不当南下。忽必烈先是以已经和蒙哥汗约定联合攻宋,不能中止为辞,否定了郝经的建议。但当蒙哥汗死于合川钓鱼山,阿里不哥图谋篡位,威胁到忽必烈汗位继承权的时刻,忽必烈开始采纳郝经的建议。适值南宋奸雄贾似道派间使称臣纳币请和,忽必烈遂班师北上,归定大事。此间郝经被任命为江淮荆湖南北等路宣抚副使。
囚徒生活
元中统元年(1260),忽必烈在开平即汗位,授郝经为翰林院侍读学士,令其出使南宋议和。郝经一行,以何源、刘仁节为副使,高翿为参议,苟宗道为书佐,随团成员还有马德磷、孔晋等数十人。郝经此行,引起了大蒙古国内部一些汉人世侯的妒忌,平章王文统私下指使将军李璮侵扰宋境,企图假南宋之手破坏和议。南宋奸相贾似道也对郝经一行的到来极度恐慌。害怕过去冒功鄂州(今湖北武汉)却敌的劣迹败露,极力反对郝经进入宋境。
郝经原计划经涟州入宋,但李璮劝他们返回,理由是他告行派往南宋通报的两人已为宋楚州安抚所杀。郝经不为所动,转道宿州五河风餐露宿,迁延近五个月,方于当年秋末进入宋境。可是一入宋境,贾似道便密令淮东制置司以李璮兴兵犯境为借口,把郝经一行拘禁于真州(今江苏仪征),从此身陷囹圄长达十六年之久。在此期间,郝经曾多次上书南宋君臣,但在贾似道的阻止下,一切努力均付之东流。为了策反郝经,贾似道谎称元廷兵乱,几次派人诱降,均遭郝经痛斥。又派人假扮强盗夜闯囚所威逼、断绝生活供应等,也未能动摇郝经的意志。
获救北归
至元十一年(1274)六月,忽必烈命丞相伯颜率兵伐南宋,又命礼部尚书中都海牙及郝经之弟行枢密陪都事郝庸入宋,责问信使无故被拘一事。南宋朝廷理屈词穷,再加元军所向披靡,不得不派总管段佑以礼送郝经一行北归。元世祖忽必烈也派枢密院官及内臣近侍远道迎接。
十二年(1275)夏,郝经一行回到了阔别十六年的大都,忽必烈赐宴于廷,赏赐有加,并向郝经咨以政事。是年秋,病卒。谥文忠。
和陶咏荆轲。元代。郝经。 燕国八百里,最为远秦嬴。可作殷周基,何乃事荆卿。痴儿强复雠,匕首揕咸京。径刎于期首,更图督亢行。仓皇事不就,狼藉断冠缨。寒风死别歌,睥睨一世英。不若专设诸,饮恨复吞声。纵使杀一秦,宁无一秦生。吕政方忘燕,忽作绕柱惊。并吞势不已,举兵复有名。扫平黄金台,故鼎入秦庭。昔我渡易水,晚登燕子城。投文吊田畴,思贤重屏营。举事本道义,不系败与成。为国恃刺客,夫岂豪英情。
江梅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江城画角吹吴霜,破月著水天昏黄。波澄烟妥林影澹,双梅带雪横溪塘。此时承平风物盛,家家种玉栽琳琅。朝来伴使宴江馆,银瓶乱插吹银管。霏微香雾入红袖,零乱春云绕金碗。都将和气变荒寒,锦瑟愁生燕玉煖。为言仪真梅最多,苔花古树深烟萝。一年十月至二月,红红白白盈江沱。自从天马饮江水,草根齧尽梅无柯。杨子人家楚三户,今年幸有烧残树。忽闻星使议和来,尽贮筠笼待供具。从今江梅好颜色,烂醉长吟嚼佳句。
江声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雁啼月落扬子城,东风送潮江有声。乾坤汹汹欲浮动,窗户凛凛阴寒生。昆阳百万力一蹴,齐呼合噪接短兵。铁骑突起触不周,金山无根小孤倾。起来看雨天星稀,疑有万壑霜松鸣。又如暴雷郁未发,喑呜水底号鲲鲸。祇应灵均与子胥,沈恨郁怒犹难平。更有万古战死骨,衔冤饮泣秋涛惊。虚庭徙倚夜向晨,重门击柝无人行。三年江边不见江,听此感激尤伤情。须臾上江帆欲举,舟子喧豗闹挝鼓。江声渐小听鸡声,惨淡芙蓉落疏雨。
后听角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燕南壮士江城客,孤馆无眠心已折。那堪夜夜闻角声,怨曲悲凉更幽咽。一喷牵残杨柳风,五更吹落梅花月。霜天裂却浮云散,雁行断尽疏星接。馀音眇眇渡江去,依稀似向愁人说。劝君且莫多叹嗟,家人恨杀生离别。可怜辛苦为谁来?彫尽朱颜头半白。万绪千端都上心,一寸肝肠能几截。当时听角送南人,南人吹角不送人。不如睡著东风恶,拍枕江声总不闻。
长星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银槊万条日没酉,玉虹千丈月合丑。雄鸡一声半天赤,太阳欲出星在柳。东南势妥裁冰刀,东北迸开驱雪帚。行侵荧惑掩太白,直从北斗向南斗。上相黯惨忽无色,上将参差都不守。明堂帝坐总茫昧,房驷王良欲奔走。渐过舆鬼漫两河,浑扫三垣当井口。突烟滚滚欲浮动,异事惊人古未有。初从暵旱忽风雨,拔木轰山声乱吼。尔后妖芒忽亘天,七月初吉又踰九。纵横凌犯卧复坚,自暮至朝长更久。五年江馆戴片天,变故纷纭翻覆手。摧心褫魄又见此,闭目不敢窥户牖。天倾地裂由积衅,败国亡家皆自取。吾闻有道必得寿,长星劝汝一杯酒。
冤鐍叹。元代。郝经。 重门重锁禁不开,伴使送入不复来。铁簧生涩深金苔,沴气缠结埋阴霾。窦中进食当门回,咬唇闭目犹疑猜。呜呼冤鐍孰为哀!
狠墙叹。元代。郝经。 危墙阔峻倒插棘,四檐抵匝无罅隙。东日晒透西日炙,周兴铁瓮炽火逼。置予此中不许出,虐哉狠墙甚狠石。呜呼何时见天日!
忆宝刀歌。元代。郝经。 生平知己压腕刀,借交报仇燕南豪。一从濠梁成隔绝,枭獍触忤狐狸嗥。夜夜斗牛多异气,玉虹萦天光烛地。几回梦里飞入手,痛惜当年都废弃。近来馆下遇家贼,空拳无奈徒忿激。撼床一夜宝刀鸣,黑风卷地吹霹雳。只今使节犹未回,祇应玉琫生青苔。何时磊落却在手,为我讨贼除氛埃。
阳春怨二首 其一。元代。郝经。 江头怕见杨柳春,杨花飞来愁杀人。红颜落尽花片新,黄昏无人泪沾巾。旧花被叠凝春尘,梦中忽见浑未真。隔花半面春山颦,恨郎不归多怨嗔。不知两处同苦辛,同是天涯愁恨人。几年心事向谁说?花落莺啼昼掩门。
阳春怨二首 其二。元代。郝经。 芳草萋萋春又青,阶前院后唤愁生。隔墙飞花带莺声,都因无情却有情。强饮不醉愁难醒,欲睡不著梦难成。一帘斜日堆绿英,春风澹沲江无声。杨花茫茫扬子城,总是天涯流落情。夜来说杀梁间燕,一世春愁在此行。
太平顶读秦碑。元代。郝经。 岱宗太平顶,磨崖与天齐。左列则天颂,右刻张说辞。文采与书法,不离近代规。汉封宛在周观东,秦坛夐出绝顶西。坛前圆平值中峰,突兀上有始皇碑。年深雨渍百裂馀,析作两峰蹲半规。面阳数字仍可辨,隙缝重衔苔藓皮。中间隐约见制可,完好可辨惟臣斯。拳如钗股直如筋,屈铁碾玉秀且奇。千年瘦劲益飞动,回视诸家肥更痴。当时风雨有馀怒,岂容夸石独在兹。祇应神明爱九物,不肯轰击常护持。昔年韩文公,曾赋峋嵝诗。字青石赤皆传闻,漫为咨嗟涕连洏。何如亲登泰山日观峰,光怪特见绛气缠金虹。摩挲细读秦相碑,天门高咏来清风。乃知山灵不相负,夜宿天边不忍去,醉倚云窗重回顾。
閒閒画像。元代。郝经。 乌巾鹤发鸢双肩,丹砂噀面深两颧。存神垂老孰与传,正大八九天兴前。金源一代一坡仙,金銮玉堂三十年。泰山北斗斯文权,道有师法学有渊。中华命脉屹不偏,楚妃正色绝纤妍。石光玉洁无腥膻,高文大册职所专。润色帝业星霓缠,体制妥帖开坤乾。官样奥雅舂容篇,笔力壮浪倾源泉。草圣肆意挥云烟,晚年游戏西域禅。月江卷尽藤萝涎,清风修修易一编。每欲杖屦寻伊川,荧惑犯昴光竟天。不与亡国天惜贤,始终无慊独巍然。国初学士汴与燕,世章蔡党方腾骞。宣政佻靡快濯湔,补完大朴无雕镌。卿云腴霞凤鸾翩,贝阙宝府珠璧联。崇极欲圮龙步迁,此老始终元气全。大儒岩廊笔如椽,六鳌一掣三山连。纪甗堕地谁续弦?破觚顿脰皆沈绵。东涂西抹竞取怜,夸红姹紫十百千。安得起公重著鞭,万古一日当天悬。
晓登昆阳故城。元代。郝经。 弓刀蹀燮西风鸣,惨淡夜入昆阳城。疏星牢落楚氛黑,立马起坐东方明。凌晨历览增壮观,世祖凛凛犹如生。以寡敌众古亦有,以怯为勇夫谁能?始知谨厚是真勇,彼伪不足当吾诚。眼中百万已破碎,著手一战成中兴。天定岂容人复胜,新莽犹然事符命。汉家王气满咸阳,空向渐台看斗柄。凭高落落生壮怀,万里一片青山来。子陵不屈亦堪惜,乃使耿邓升云台。东都制度遂狭陋,王室陵夷寖倾覆。漫将风节与维持,终入曹瞒莫能救。岩岩高节固可奇,济时行道胡不为。钓鱼台上秋风老,我欲与子论襟期。萧萧草木南阳道,龙虎舂陵气仍好。须当策杖向军门,整顿乾坤济时了。
巴陵女子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北来诸军飞渡江,突骑一夜满岳阳。楼头火起入闾巷,曹逃偶走如牛羊。巴陵女子尚书妇,生平不识门前路。乱兵驱出势仓皇,夫婿翁姑在何处?吞声掩泪行且啼,啼痕沾湿越罗衣。此身忍使人再辱,裂帛暗写临终诗。上言社稷安危事,下说投江誓天志。一回宛转一悲辛,心折魂飞不成字。诗成泪尽赴江流,蛾眉萧飒天为愁。芙蓉零乱入秋水,玉骨直葬青海头。古来烈妇才一二,谁似巴陵更文理。名与长江万里流,丞相魏公还不死。
使宋过济南宴北渚亭。元代。郝经。 往年薄游宴渚亭,高秋霜落波光清。今年持节又来宴,菱叶荷花香半城。城南倒插泰山脚,城北沈涵海气横。周围尽浸楼台影,鱼鸟惯闻箫鼓声。锦堂流出珍珠冷,花底漂摇碎光炯。名泉多在府第中,绣帘深掩胭脂井。推波委涛到北渚,汇蓄涵渟数十顷。虹桥桁柳平分破,巨壑云庄入烟瞑。济南名士多老成,行台突兀皆名卿。尊中正有李北海,坐上宁无杜少陵。堰头腊瓮满船求,歌舞要送行人行。江南风景已不殊,渚亭即是西湖亭。
三汊北城月榭玩月醉歌。元代。郝经。 大河奔放千里一片黄,鳌头杰观突起河中央。露华涨冷濯桂窟,氛露洗尽豁四旁。涛山隐映生金轮,水天不辨浑金光。杳然坐我月宫上,星斗错遌云锦裳。玉虹高挂饮酒海,黄流倒卷都淋浪。两行美人列嫦娥,翠绡深夜冰肌凉。悄然清唱多怨曲,搅乱羁思为停觞。轻飙忽来四座觉浮动,吹落桂子飒飒生秋香。急令挝鼓歌慷慨,骊龙掀舞白凤翔。玉床插天抱孤月,醉卧万里银河长。
望京府赏红梅。元代。郝经。 汴梁宫中绛绡梅,移向汴河堤上栽。青条团掿杏花颗,琐细向阳才半开。张公小队呼我饮,风色偃髯寒气凛。玉衔径踏黄河冰,貂帽飒檐掀紫锦。金鞍细马歌舞人,雪压小桥不动尘。入门下马簇花宴,红莲旧府花正新。玉川金波碧香酒,折花遍插分素手。春透寒梢未全绽,风流正要胭脂瘦。赏梅不用歌落梅,缓歌却著银笙催。爱香细撷生霞蕊,浮动云腴嚼一杯。本是前村冷澹花,不称王侯将相家。明朝会散更向明月底,藉雪冻吟疏影里。
青城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坏山压城杀气黑,一夜京城忽流血。弓刀合沓满掖庭,妃主喧呼总狼藉。驱出宫门不敢哭,血泪满面无人色。戴楼门外是青城,匍匐赴死谁敢停?百年涵育尽涂地,死雾不散昏青冥。英府亲贤端可怜,白首随例亦就刑。最苦爱王家两族,二十馀年不曾出。朝朝点数到堂前,每向官司求米肉。男哥女妹自夫妇,腼面相看冤更酷。一旦开门见天日,推入行间便诛戮。当时筑城为郊祀,却与皇家作东市。天兴初年靖康末,国破家亡酷相似。君取他人既如此,今朝亦是寻常事。君不见二百万家族尽赤,八十里城皆瓦砾。白骨更比青城多,遗民独向王孙泣。祸本骨肉相残贼,大臣蔽君尤壅塞。至今行人不叹承天门,行人但嗟濠利宅!城荒国灭犹有十仞墙,墙头密匝生铁棘。
八月十五夜五河口观月。元代。郝经。 去年燕南醉明月,黄金台上秋风发。两行燕玉笑姮娥,直著风神比颜色。前年山南醉明月,露气风声缠玉节。甲士挝鼓边声雄,汉水波翻岘山裂。今年又作江南行,五河河口浇雄䲔。举杯对月月浮动,酒浪摇碧金鳞生。彷徨四顾天宇豁,九州四海一月明。谁令此地限南北?鬨起祸乱挐甲兵。人生大抵随所遇,南北东西无定住。今宵对月倾金尊,便可长吟嚼佳句。醉时抱月凌孤风,桂苑烟霄快高步。浩歌乱扣白玉盘,天上人惊亦何惧。不须槌碎黄鹤楼,何必翻倒鹦鹉洲。大江江头呼李白,我欲与汝蓬山游。赤城城头摇曳紫绮裘,白云云边倒卷苍玉瓯。双成佐酒飞琼唱,不解人间更有愁。
书磨崖碑后。元代。郝经。 汝南昔曾谒公祠,霜日皓冽森英姿。乃今江馆坐牢落,夺目忽睹中兴碑。神明焕若还旧观,义烈凛凛生见之。滞气激起天宇豁,快意发冢挥金锤。生平每为二贤惜,以技掩节公羲之。不阿桓温止殷浩,遗世脱屣终游嬉。平原突兀杲卿死,李唐中叶公能持。政令二贤书不工,只字片楮犹当奇。矧于超出二王笔,冠冕百代书家师。坡仙论书至公止,此本于公又奇至。正笔篆玉藏李斯,出笔存锋兼汉隶。古硬陵轹瘗鹤铭,韵胜韬抉兰亭记。离堆雄峻仅能亚,画赞沈深还栉比。书法至此为绝尘,顿觉诸家异端异。恢宏正大极遒紧,驰骛刚方穷壮丽。万古千秋讨贼心,二十四城忠义气。惜哉岁久颇残缺,苔蚀潮舂寖磨灭。去国几年似者希,沧海遗珠亦奇绝。酒酣对酌虎贲郎,况乃摩挲是明月。断画崭崭屹断金,倔彊常山笔端舌。中间剥泐尚含胡,惨淡中丞面馀蔑。载看激裂壮士肝,意苦时危将泣血。置书勿论抚膺叹,更有何人似公节。忠贞端不负巡远,文字尤令重元结。只今谁识段文昌,世上焉知李希烈!终南太华皆可磨,后人竟莫堕嵯峨。惟馀浯溪青天一片石,照耀邃古驰江河。谁能与世见此不朽业,荡攘邪秽蠲祅痾。再立元气攎浇讹,踵武至德肩元和,九原起公吾其歌。
灵泉行二首 其一。元代。郝经。 赤云夹日腾清晖,太阴杀气缠海霓。元戎小队数百骑,金镳玉勒红牙旗。长鞭一点阵偃月,稍骑两合前山围。查牙折角获挺鹿,模糊生血禽孤罴。霜蹄剥落落涧石,饥燕乱掠秋草飞。应弦霹雳叠破碎,掇拾挂马皆累累。一川错莫半山赭,空穴破冢妖狐悲。将军推仁亦中怛,弛弓服矢收神威。力士下马各数获,从官解剑称酒卮。山河惨淡生壮观,乾坤突兀增雄奇。溶溶喜色动归路,满城楼观重烟霏。
宣和内人图。元代。郝经。 牡丹横压搔头玉,眼尾秋江剪寒绿。金翠冠梳抹且肩,正是宣和旧妆束。腰肢一搦不胜衣,当时宜瘦不宜肥。三千想见无颜色,偏有亲题御制诗。蔡攸恢复燕山府,曾索君王不曾许。萧条万里去中原,偶见花枝泪如雨。却将换米向三韩,遂令流落在人间。道君一顾曾倾国,今人休作等閒看。
入燕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南风绿尽燕南草。一桁青山翠如扫。骊珠昼擘沧海门,王气夜塞居庸道。鱼龙万里入都会,澒洞合沓何扰扰。黄金台边布衣客,拊髀激叹肝胆裂。尘埃满面人不识,肮脏偃蹇虹蜺结。九原唤起燕太子,一尊快与浇明月。英雄岂以成败论?千古志士推奇节。荆卿虽云事不就,气压咸阳与俱灭。何如石晋割燕云,呼人作父为人臣。偷生一时快一己,遂使王气南北分。天王几度作降虏,祸乱衮衮开其源。谁能倒挽析津水?与洗当时晋人耻。昆崙直上寻田畴,漠漠丹霄跨箕尾。
跋鲁公送刘太冲序帖。元代。郝经。 鲁公笔法皆正笔,出奇独有刘太冲。初从真草入行草,削去畦町尤清雄。悬针数笔皆侧锋,往往矫矫如飞龙。轮囷权奇恣挥洒,瑰伟乃见烈士风。观此好向书家道,未有能真不能草。
楷木杖笏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两楹梦断坏梁木,天出斯文生宰木。翳云拥雾二十里,虎踞龙蟠泰山足。道德仁义为根株,礼乐枝叶光扶疏。芘荫百代吾道尊,户有弦诵家诗书。中间杨墨常蠹食,重欲剪伐逢老释。崔嵬枯干尚生意,千古堂堂孟韩力。年来旦旦加斧斤,干为扂楔枝为薪。知音抱去甚泣玉,观者掩面如悲麟。大横庚庚紫蛇腹,手板沾恩照绯绿。老儒扶藉见圣人,岂并枯藤与桃竹。斯文将坠吾道亡,不绝一线甚滥觞。岂为区区徇枯木,亦如告朔存饩羊。孔氏家庭手植桧,楷树相望阅千世。乱来秦火几番烧,土黑灰寒共憔悴。灵光殿基秋草深,牧童相唤穿坟林。青蛙乱聒颜氏井,饥乌落日啼白禽。佩玉长裾新进士,回视诗书等閒事。赭袍白马飞将军,阔剑长枪不识字。中原惨惨无神灵,白骨蔽野无苍生。只知下石谁手援,老夫有泪洪河倾。皇极厄会数流血,谁与澄清倒溟渤?摩挲东家扣胫杖,拂拭囊中击蛇笏。会当立圣蠲祆昏,鞭击鱼龙起春窟。
乙卯秋月十九日登泰山太平顶。元代。郝经。 穷秋老雨四十日,坤轴欲烂阴霾缠。我来方作泰山游,玉虹一夜收云烟。山灵奕奕生喜色,突兀撑裂青罗天。轻裾飘飘过黄岘,乘兴直到三峰前。霜馀灌木出秋色,万叠红锦幪椒巅。泓澄寒溜浸太古,翠壁细泻珠玑圆。当时秦汉极侈丽,未必如此皆天然。天门中断两屹立,箭筈一磴蛇蜿蜒。凌层绝顶肆崇峻,伫立矫首望八埏。长天沈沈入西极,九州却在东海边。冲风惨淡万里来,海窟劲刮鲲鲸涎。须臾白云生岳麓,脚底泱莽无山川。秦坛周观觉浮动,满地覆冒兜罗绵。忽疑山移入海中,白浪四汹虚涛掀。山阴瑰诡光怪出,赤气翠晕相钩连。下从谷底上碧落,宝塔万级高蟠旋。遂登日观叱日驭,六龙倒著珊瑚鞭。玉鳞剥落金甲拆,九芒迸绮生血鲜。三山摇荡海水沸,蓬壶缥缈来飞仙。为言此色与此界,君自固有非尘缘。恍然记悟复无语,把手一笑三千年。
华不注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昆崙山巅半峰碧,海风吹落犹带湿。意气不欲随群山,独倚青空迥然立。平地拔起惊孱颜,剑气劲插青云间。济南名泉七十二,会为一水来浸山。我来方作鲸川游,玉台公子邀同舟。君山浮岚洞庭晚,小孤滴翠清江秋。酒酣兴极烟霏昏,鱼龙惨淡回山根。少陵不来谪仙死,举杯更欲招其魂。魂兮不来天亦老,元气崔嵬山自好。超超绝顶凌长风,注目东溟望蓬岛。
居庸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惊风吹沙暮天黄,死焰燎日横天狼。巉巉铁穴六十里,塞口一喷来冰霜。导骑局脊衔尾前,毡车轣辘半侧箱。弹筝峡道水复冻,居庸关头是羊肠。横拉恒代西太行,倒卷渤海东扶桑。幽都却在南口南,截断北陆万古彊。当时金源帝中华,建瓴形势临八方。谁知末年乱纪纲,不使崇庆如明昌。阴山火起飞蛰龙,背负斗极开洪荒。直将尺箠定天下,匹马到处皆吾疆。百年一偾老虎走,室怒市色还猖狂。遽令逆血洒玉殿,六宫饮泣无天王。清夷门折黑风吼,贼臣一夜掣锁降。北王淀里骨成山,官军城上不敢望。更献监牧四十万,举国南渡尤仓皇。中原无人不足取,高歌曳落归帝乡。但留一旅时往来,不过数岁终灭亡。潼关不守国无民,便作龟兹能久长。汴梁无用筑子城,试看昌州三道墙。
怀来醉歌。元代。郝经。 胡姬蟠头脸如玉,一撒青金腰线绿。当门举酒唤客尝,俊入双眸耸秋鹘。白云乱卷宾铁文,腊香一喷红染唇。据鞍侧鞚半淋鬣,春风满面不肯嗔。系马门前折残柳,玉液和林送官酒。二十五弦装百宝,一派冰泉落纤手。须臾高歌半酡颜,貂裘泼尽不觉寒。谁道雪花大如席,举鞭已过鸡鸣山。
化城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东郊野马如马惊,依稀隐约还成城。参差雉堞云间横,鳌头岌嶪擎长鲸。壮哉三都与两京,殿阁楼观颃空明。丹雘峭丽欹且倾,烟气荏苒摇旆旌。其中似有百万兵,是邪非邪寂无声。秦邪汉邪杳难名,长风忽来一扫清。赤日如血高天青,霜净沙乾雁鹜鸣。路傍但见棘与荆,祇有惨淡万古情。人间城郭几废兴,一抔聚散皆化城。君不见始皇万里防胡城,人土并筑顽如冰。屈丏按剑将土蒸,坚能砺刀草不生。神愁鬼哭枯血腥,杀人盈城著死争。只今安在与地平,平地深谷为丘陵。江南善守铁瓮城,城外有田不敢耕。西北广莫无一城,控弦百万长横行。身为心城屋身城,一朝破坏俱化升。伫立感化参玄冥,乾坤翻覆一化城。
赵州石桥。元代。郝经。 轮囷太古绿玉月,半插水面不挂天。一矼一段数十丈,大业至今七百年。深衔密匝无罅隙,嵌磨妥帖坚且圆。仰视压面势飞动,劲欲拔起疑坠颠。鬼功神力古未有,地维欲绝还钩连。蛟龙辟易洚水伏,细纹参错如新镌。晴虹不散结元气,海牵缥缈缠飞烟。冲风倒景鲤背摇,金澜滉瀁青环偏。乾坤壮观全赵雄,几回笑杀秦人鞭。往来细读张相碑,直与北岳相轾轩。先君有诗不忍看,摩挲华表空泫然。
幽思六首 其四。元代。郝经。 有物莫不由,万古长安道。区区往来者,总向尘中老。年年雨洒清,日日风驱扫。行人竟无迹,涸辙生秋草。我欲谢帝阍,离居事幽讨。束载无良辰,几回问苍昊。
幽思六首 其五。元代。郝经。 藏舟泰山巅,偶值怀襄流。忽从归墟东,直向西海头。洗日复濯月,光抱空中楼。扶疏散青红,异气缠九州。忽焉阁寒沙,伫立令人愁。明朝早潮来,欲住不得留。
天赐夫人词。元代。郝经。 八月十五双星会,佳妇佳儿好昏对。玉波冷浸芙蓉城,花月摇光照金翠。黑风当筵灭红烛,一朵仙桃降天外。梁家有子是新郎,芊氏忽从钟建背。负来灯下惊鬼物,云鬓欹斜倒冠佩。四肢红玉软无力,梦断春闺半酣醉。须臾举目视傍人,衣服不同言语异。自说成都五千里,恍惚不知来此际。玉容寂寞小山颦,俯首无言两行泪。甘心与作梁家妇,诏起高门榜天赐。几年夫婿作相公,满眼儿孙尽朝贵。须知伉俪有缘分,富者莫求贫莫弃。望夫山头更赋《白头吟》,要作夫妻岂天意。君看符氏与薄姬,关系数朝天子事。
湖水来。元代。郝经。 枯风怒遏长川回,两湖五月生黄埃。水晶宫碎洲渚出,昆明老火飞狂灰。鱼龙错落半生死,乾坤枯槁无云雷。海鲸怒抉海眼破,涛头一箭湖水来。新声汩汩入黑壤,寒虹矫矫收苍霾。鸥鸟静尽波不起,澄清无瑕玉镜开。浮光四动青云第,倒影半浸黄金台。何当乘兴呼太白,棹歌长入琉璃堆。满船明月露花冷,翠绡银管飞琼杯。
幽思六首 其六。元代。郝经。 景晏念虑歇,支颐坐看山。起来复何为?结佩纫幽兰。万事从悠悠,不愧俯仰间。举杯谢尘世,月落梅花残。深江总风波,天淡孤鸟閒。气数当闭塞,我亦方闭关。
听角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疏星澹不芒,破月冷无色。千年塞下曲,忽向窗中得。当空劲作六龙嘶,四海一声天地寂。长呼渺渺振长风,引起浮云却无力。此声谁谓非恶声,借问何人有长策。汉家有客北海北,节毛落尽头毛白。听此空令双泪垂,中原雁断无消息。南枝越鸟莫惊飞,牢落天涯永相失。江上旧梅花,今夜落谁家?楼头有恨知何事,牵住青空几缕霞。
怀素青帘斗将二帖歌。元代。郝经。 青布高垂誇美酒,醉僧扶书赊几斗。朝朝挂向长安市,行人看书不饮酒。唐家既灭酒家亡,青帘草圣千载后。瀚海西边唐将斗,将军挥戈虏连彀。当时本自说战功,却使醉僧誇好手。笔势更比青帘雄,常山长蛇救尾首。贾侯爱玩看不休,不肯插向万卷楼。壁间一双岳湛璧,洒落神俊悬清秋。见我酒酣使题评,快饮数钟浇枯喉。为说草书秦汉间,变出楷隶盖有由。但存妙处遗土苴,纵笔自如成锁钩。大巧既穷出大拙,作者每向无心求。所以颠张醉素嗜酒能出奇,放浪纵恣隘九州。夭矫腾蛟龙,峻利森戈矛。婀娜春树花,肃飒秋江鸥。兔起复鹘落,云行溪水流。神聚精不散,抉怪还撑幽。都非有意举自然,所以超凡入圣直与造化侔。陶然以酒寓天趣,一著直在最上头。莫言只作醉僧图,君未得醉方隐忧。一身缠缚万古愁,焉能浩浩复悠悠。侯乃大笑言,君更饮数瓯。壁间又添珠一斛,三帖使我子孙收。
赵邈龊伏虎图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南山射虎曾得名,壁上忽见令我惊。何物敢尔来户庭,屡叱不动仍生狞。画师前身是山灵,胸中有虎无丹青。老槲数笔平扫成,杀气惨淡猛气横。头颅半妥蹲孤城,怒尾倒插蟠霜旌。铁须张磔疑有声,赤吻沥血犹带腥。抱石欲卧伏欲腾,爪入石角瞠不瞑。寒电夹镜骞两睛,四座凛凛阴风生。威棱神采出典刑,邈龊乃是金天精。伊昔诗家杜少陵,酷爱赋马并赋鹰。为怜神俊故屡称,我今赋虎亦有徵。要得猛士建太平,坐令四海皆澄清。吁嗟掷笔还抚膺,世间道路多棘荆,伥鬼磨牙不可行。
纬亢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岁临鹑火斗插子,稚阳欲复老阴死。朱灵南极元龟首,望舒北至明堂里。乾坤翻覆变已穷,气数朝元将有启。旄头日没正当中,五纬将且躔苍龙。群阴已伏众星没,玄天变白生清风。两角在南大角北,龙头半妥朝上宫。谁知总向亢中聚,同舍参差不同度。岁镇荧惑共光明,金水煌煌俱不怒。东西络绎似连珠,色正芒寒共昭布。往年长星扫金源,前年孛入紫微垣。欃枪妖客不时出,天狗枉矢还惊传。今朝太平有此象,不久再见成康年。昔时曾闻入房驷,兆启金商六百祀。同来东井汉元年,四百年中称帝制。后来丁卯焕文章,二百馀年方季世。曾逢丙午当百六,今日重逢又重六。五星忽来会辰前,不知谁祸谁为福?纲纪梁栋两摄提,招摇玄弋动光辉,马祖直欲饮亢池。星翁历史休相欺,正是君臣会合时。
唐十臣像歌。元代。郝经。 郑公山立面粟黄,袖中隐隐露谏章。致君尧舜肩禹汤,太宗一镜今不亡。谪仙翩然来帝乡,淋漓龙巾倚御床。斗酒百篇锦绣肠,光焰至今万丈长。汾阳沈雄异姓王,中兴功业冠有唐。人臣始终寿且昌,深山大泽龙蛇藏。咸宁气貌惨不扬,杀气凛凛横天狼。回天再造忠且强,功名端不让汾阳。太师鲁公日角方,挺特不挠百鍊钢。端笏正朝貌堂堂,卢杞蓝面不敢望。昌黎高冠何昂昂,泰山北斗元气傍。天衢摇曳云锦裳,斥去老佛擅文章。乐天翛然世相忘,江水荡漾江花香。不作房杜庸何伤,歌诗直与日月光。奇章重厚国栋梁,乱来粗能立纪纲。太平无象称小康,不计党祸深膏肓。崔相忧国眉两厖,区别流品何太忙。天子闭目犹自防,曹节侯览不可量。司空表圣宜贤良,清癯不欲游岩廊。诗外有味谁肯尝?寡鹤飞去高翱翔。
秋思四首 其四。元代。郝经。 昔游东诸侯,秋晚登泰山。伫立太平顶,超然出尘寰。日观望吴越,浩渺秋云间。长风漾江海,天末生微澜。今年坐舍馆,江声满重关。却如在幽陵,修阻不得看。好花静有色,相对婉且閒。无由写哀怨,日绕歌幽兰。
白沟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西风易水长城道,老泞查牙马频倒。岸浅桥横路欲平,重向荒寒问遗老。易水南边是白沟,北人为界海东头。石郎作帝从珂败,便割燕云十六州。世宗恰得关南死,点检陈桥作天子。汉儿不复见中原,当日祸基元在此。沟上残城有遗堞,岁岁辽人来把截。酒酣踏背上马行,弯弧更射沟南月。孙男北渡不敢看,道君一向何曾还。谁知二百年冤孽,移在江淮蜀汉间。岁久河乾骨仍满,流祸无穷都不管。晋家日月岂能长,当时历数从头短。日暮途穷更著鞭,百年遗恨入荒烟。九原重怨桑维翰,五季那知鲁仲连。只向河东作留守,奉诏移官亦何疚。称臣呼父古所无,万古诸华有遗臭。
甲子岁后园秋色四首 其一 鸡冠。元代。郝经。 夷则播新律,卉木协秋候。绾结流火馀,的皪金天宿。峨峨列庭除,摘摘俨雄秀。炎帝朝火官,绛帻轩宇宙。植立竟不拜,离披拥青袖。奕叶初类苋,吐心渐如豆。脉络引丝起,一片珊瑚瘦。云芝茁红腴,紫茵卷翠脰。碎颗蹙丹砂,肉绽殷血透。怒割赤龙耳,劲磔还乱糅。麻叶薄且耸,山字缺乃覆。查牙欲成角,拥肿下连咮。生全馀小穗,展尽带残皱。昂藏偃膺高,突兀出群骤。还将早霞映,欲向朝日雊。月露终夜栖,风雨几回斗。再砺复自止,交退谁与救?区区閒草花,象物与接搆。弭兵日观战,亦是自贻咎。垂帘且相忘,高枕卧清昼。
甲子岁后园秋色四首 其二 牵牛。元代。郝经。 野花照天星,星中花亦盛。长夏蔓草深,疏篱掩斜径。幽庭日无事,森寂澹相映。缭绕丝乱垂,点缀叶相并。金风一披拂,零露光彩竞。参差碧玉簪,绾插滑欲迸。霜丝吐冰同,容色好娟净。堂阴青锦张,墙背紫苔莹。时方鹊桥成,佳节当秋孟。织女能剪裁,天河洗尤称。女以秋为期,郎将花作證。风雨开云屏,鸾凰锵月镜。处处乞巧筵,家家喜相庆。五年江馆客,万事成堕甑。不能致龙节,空自悲虎阱。永日鏖炎蒸,中暑甘卧病。对花泪盈目,坐起不觉瞑。云汉见双星,回头看斗柄。遥怜小儿女,昏嫁俱未竟。中流虞风波,相见何日更。
甲子岁后园秋色四首 其三 葡萄。元代。郝经。 深院荒草长,短蔓裂塼缝。葡萄本西果,南国谁与种?插芦为扶持,灌溉甚珍重。瘦骨紫节舒,龙头青线控。蟠蟠上疏篱,茜茜将远纵。遭遇虽后时,取实望秋仲。摘露添俎豆,庶閒馆人供。谁知六月旱?卉木焦死众。断秧馀几花,强勉著土拥。竟作缠结枯,日绕空悼痛。肺渴口重乾,望梅心欲烘。忽忆河陇秋,满地无歇空。支离半空架,串草十里洞。拇乳积成岸,澒癑接梁栋。一派玛瑙浆,倾注百千瓮。往岁见沙陀,回鹘正来贡。诏赐琥珀心,雪盛瓶尽冻。查牙饮流澌,气压黑马湩。一旦离魏阙,五载犹在宋。见此复何时?鸟道目逆送。
甲子岁后园秋色四首 其四 野蓼。元代。郝经。 窞池莲蒲短,久旱馀浅淤。墙隈积馀埃,玉凤秋不翥。野蓼根茎坚,幸得侵沮洳。节叶瘦且赤,蘼芜交翠箸。细蕊亦鲜洁,粉米糅丹素。独窣袅轻穗,离披滴清露。水花澹晚色,幽窅足真趣。忽忆过梦泽,千里渺烟树。芦花与蓼花,露锦荡雪絮。深入芙蕖薮,远映蒹葭渡。举鞭问飞鸿,驻马嚼佳句。乃今四壁中,浩渺隔烟雾。日斜对幽丛,聊以慰迟暮。大似辛苦虫,无复风标鹭。来因援沈溺,底事极幽锢。屡上刳肠书,无地沥血诉。嗟嗟好花草,焉用生此处。祇因为诗人,故故独不去。尝胆如啖蔗,食蓼犹鳝御。仰首但有天,志节久愈著。
贤台行。元代。郝经。 高台突兀燕山碧,黄金泥多土犹湿。晓日曈昽赤羽旗,燕王北面亲前席。费尽黄金台始成,一朝拜隗人尽惊。谁知平地几层土,中有全齐七十城。礼贤复雠燕始霸,遂与诸侯雄并驾。七百年来不用兵,一战轰然骇天下。二城未了昭王殂,火牛突出骑劫诛。台上黄金少颜色,惠王空读乐毅书。古来燕赵多奇士,用舍中间定兴废。还闻赵括代廉颇,败国亡家等儿戏。燕子城南知几年,台平树老漫荒烟。莫言骐骥能千里,祇重黄金不重贤。
幽思六首 其一。元代。郝经。 江山郁幽思,静止有天光。宛然褰薄帷,明月照我床。蟋蟀鸣孤根,鸿雁颃飞霜。惄惄动羁衷,耿耿发清狂。有万来无端,百折萦回肠。晤言且伏枕,一寐成两忘。
幽思六首 其二。元代。郝经。 鸾凰翥丹霜,尺鴳抢枯株。知止各翱翔,卑高一何殊。精卫苦填海,冤愤一何愚。鸤鸠不为巢,亦自有所居。伟哉衡门士,高卧一束书。曲肱有馀乐,不用长者车。
幽思六首 其三。元代。郝经。 濯缨厌世尘,入海求夜光。贝阙涵珠宫,异色森绮芒。采采满怀袖,驾龙登扶桑。赤乌惊上天,火曜舒乾阳。回视乃瓦砾,自愧空奔忙。书生莫谩愚,敝帚安足藏。
云梦。元代。郝经。 群山避鄢郢,霜净楚天远。秋色浮雁背,风水芦花满。陂泽通江湖,田岸藏町疃。横汇渊薮大,散漫稻畦浅。积烟晚翠重,老浪虚白卷。乾坤入涵混,鱼龙深宛转。残岭土崖断,馀浸黑壤软。平冈缭中洲,阔甸负长坂。劲竹密如箦,绿粉封紫笴。忽向青枫末,半出黄槲岘。北人有图画,却向此间展。选锋一万骑,掣电铁满眼。更不顾卤获,直向腹心剪。昨去今饮江,扫道草尽偃。何处仍三户,践蹂殆不免。荒庄自池台,寒蔓相挂罥。鹅鹳不知家,悠悠忘还返。注目浩无际,驰想首重俛。何时结茅屋?老吟寄残喘。濯缨谢渔父,瞑卧汀沙晚。
冬至后在仪真馆赋诗以赠三伴使。元代。郝经。 突兀天壤间,洞视及八轨。区宇入割裂,疆场更彼此。鬨怒寻干戈,祸乱无期已。孰能著手援,下石往往是。予方闭关居,不忍安坐视。复有弓旌招,飙然为时起。仁义一万言,麻鞋见天子。天道本好生,天颜亦为喜。乃曰哀吾民,去杀兵当弭。今日践阼初,急务惟尔耳。三人奉书行,一信盈尺纸。诏下癃老泣,春风动田里。入境及淮壖,肺臆即开披。铲薙撤藩垣,罗列倒瑚簋。万变惟悃赤,一念无幸诡。白虹昼贯日,清江秋见底。行人不能行,在所辄顿止。一自入仪真,改馆七牢美。坐使庖丁劳,徒增鲁连耻。空庭重咨嗟,闇室还徙倚。蹉跎两朝事,惨澹一江水。堂上接玉帛,何如四郊垒。万众七奔命,何如一行李。新阳复生意,岁律已穷纪。节候中易感,挺特入骫骳。折梅愧皇华,对酒生颡泚。苍生苟能活,志士岂惜死。愿借君悬河,发我弦上矢。天下本一气,南北只一理。处置一何难,鸿毛扇糠秕。中原帝高光,遽可辽金比。君家祖宗法,亲仁载良史。可令富郑公,树立太平址。一若泰山安,一若九卵累。事几或一失,千载贻诟訾。中间乐祸徒,沮遏逞奸宄。以为富贵镃,瞰鼎磨血齿。高天无风飙,侧伫羽翮俟。激怒起兵端,冯锋肆蛇豕。皇皇仁圣资,比复当谨始。发言谩盈庭,执咎谁敢尔。是非在目前,胡为眩红紫。政如道傍室,牵制终误己。区区谩多议,纸上何足恃。出门惧垂堂,何尝见边鄙。睽孤还自睽,见鬼急张弛。一断即遇雨,群疑皆披靡。天运属安治,何当合离仳。不能鹰脱韝,还成肉在几。盘飧宁忍食,欲断南八指。
渡江书所见四首 其一 野莲。元代。郝经。 陂塘渺烟芜,秋波淡浮空。蒹葭杂芙蕖,依稀见愁红。轻销露华凉,亭亭倚西风。金粉亦自香,霞腴为谁容?无言恨最深,失偶情更浓。摇摇似相招,为喜诗人逢。翻思彼桃李,反在罗绮中。复忆岩下兰,绿叶翳荒丛。西子出苧萝,原思老蒿蓬。万物在生处,莫谩仇天公。
渡江书所见四首 其二 荒竹。元代。郝经。 荒竹绕废宅,高下随女萝。新梢入林莽,迸叶杨条柯。玉骨清且癯,埋没还奄阿。病绿烟惨悽,枯黄雨滂沱。剑断戟复折,壮士空悲歌。伊昔主家安,森森气相摩。箨龙起云雷,平地烟霄过。幽香澹庭除,静阴延绮罗。一自兵尘生,人去斤斧多。寂莫秋不实,饥凤将奈何?
渡江书所见四首 其三 秋桐。元代。郝经。 高秋江汉波,卉木入摇落。荒林拥孤桐,蔓草重绕缚。凄迷气日丧,憔悴若陨箨。黄彫晚风吹,青裂饥鸟啄。无时亦无俦,幢幢老阴薄。仪凤安所栖,宫树空寂莫。谓汝无自伤,植根亦娇弱。岂能持风寒,况乃失所托。何时此焉居,扬锄剪荒恶。携幼扳庭柯,遂我生聚乐。
渡江书所见四首 其四 野菊。元代。郝经。 乾坤入消数,万物呈晚节。秋晏菊始华,荒丛翳林樾。野迥幽姿清,冈断寒艳接。丝虫罥青苞,啼螀抱枯叶。瀼露积玉华,层层拥金屑。我欲摘以杯,饮之濯中热。霜栽郁高标,胡与荒秽列。嗟尔夷惠俦,玉质难变灭。不谓无人看,便使幽香歇。安得老瓦盆?坐对浇古月。
仪真馆后园海棠两花于秋因为小酌赋诗。元代。郝经。 二年海棠秋,幽妍对寥索。霜后辄载花,枯株吐纤弱。化工为诗人,故令造物错。木落出奇芬,风度亦不恶。尖黄簇短叶,腻翠光欲铄。蹙缩包红栗,殷浓入深萼。稀疏生意怯,静丽尤绰约。飞丝罥青虫,蟏蛸共联络。深闺养春娇,霜华满珠箔。赖得西风轻,微薰小阴作。盈盈出宫妆,新寒翠绡薄。空庭自颜色,含恨谁附著。息亡楚无言,意婉心不乐。琵琶怨昭阳,所遇非所托。独有未归人,相看慰孤酌。却似海南时,坡仙政漂泊。有酒仍有花,世事且高阁。后时亦何迟,适寓今犹昨。香雾沾新橙,倾酒两螯嚼。银烛更高烧,秋花易零落。
秋思四首 其一。元代。郝经。 星麾重霜露,落月窥弊裘。久客心易伤,况乃逢暮秋。谁知楚江边?即是穷海头。赤子解虎斗,先